赵丰诚再次醒来时,身子被绑在一株桃树上,树冠繁茂的桃花在他头顶争妍怒放,暖阳透过浓密的繁花,在他迷茫的脸庞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脚下是一方石台,左首石台上摆放着一座硕大祭坛,供奉着一尊真人比例的青铜雕像。
正前方有一条石凳,坐着数人,为首坐着的,穿着灰色长马褂,皓首苍颜,正是桃花谷辈分最高,威望最大的长者,人人都要称呼一声六爷。
后面坐着的几位,俱是辈分高,名望大的长者。
最末一位,是个中年人,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留着一小撮短须,一张阔脸瞧起来十分粗犷豪迈。
正是桃花谷村民之长,赵大宝之父,赵瀚。
右首石台下,人头攒动,声音吵杂,竟聚集了桃花谷大半的村民。
赵丰诚此时虽然逐渐清醒,但身体依旧十分难受,嗓子眼火辣辣地疼,说不出话来,只在心里嘀咕:“这么大仗势是要做什么?”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身处境的危险,就见赵瀚缓缓起身,双手举起,略往下按了按,制止台下村民的喧哗。
赵瀚开口道:“今日召集大家前来祖宗祠堂,只为一件事,便是要搬出祖宗之法,审判一件桃花谷数百年来不曾有过的杀人案件。”
话音未落,台下已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台下一人高叫道:“杀人者谁?被杀者又是谁?”
赵瀚表情悲痛,嘶声说道:“被害者正是不幸犬子,而杀人者却是大家现在所见,绑于树上的赵丰诚。”
台下顿时哗然。
赵丰诚这才想起,昏倒前,不知为何,全身迸发出无穷力气,推杀了赵大宝。
他先前极其害怕,此刻被绑,反倒冷静下来,死又如何?若是死前,能再见父母一眼,死亦值得。
他张目扫视人群,想在人群中见到熟悉的身影。可惜,台下攒动的人头显得如此陌生,张牙舞爪,对着他指指点点,却并没有想见的人。
“大家安静!此事之原委及处理意见都是禀过台上诸位叔爷的,也是得到六爷首肯。祖宗之法,杀人偿命,赵丰诚既然杀我儿,无论他什么身份,都要以命抵命。”
赵瀚抖擞精神,喝一声道:“请法刀。”
就见一个身高丈许,赤着上身,腰间围着一方粗布麻衣的肥头大耳巨汉,手里擎着一柄金光闪闪的镶环宝刀,从侧面跳上石台。
宝刀擦的铮亮,闪耀着金光,晃的人睁不开眼。
这柄封存许久的法刀在这一刻,威严庄重,仿佛杀人也变的威严庄重起来。
法刀举起,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数百人的广场落针可闻。
“住手!”
突然,自人群外传来一声大喝,紧接着,“嗖~”的一声,一支劲箭自人群头顶穿过,射穿了赵丰诚右腕的绑绳。
随即便是一个高瘦精悍的汉子,手持钢刀,背负弓箭,排众而出,腾地跳至石台上。圆目怒瞪,先是往台下一扫,接着目光如炬,盯着赵瀚,喝道:“你不能杀他。”
赵瀚冷冷道:“此地是祖宗祠堂,不是你赵阔撒野的地方。赵丰诚杀我儿,依据祖宗之法,该当偿命,在座的叔爷都是见证。”
赵阔向着六爷方向抱拳行礼,以示尊敬。接着沉声道:“无论我儿犯下多大的罪,我愿以身代偿。”
赵丰诚见到父亲时,早已欣喜,此时见父亲甘为自己牺牲,不禁泪流满面。
暗想:“都怪我失手杀了赵大宝,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将命还他就是,怎能让父亲为我牺牲。”
又想:“赵大宝说我非是父母亲生,若非亲生,父亲如何肯为我做到如此地步?由此可见,赵大宝的话不可信。”
赵瀚冷笑道:“赵阔,莫要说些胡话,速速退去,免去你冲撞祖宗祠堂之罪。”
赵阔横刀而立,高叫道:“想杀我儿,需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赵瀚怒道:“你莫不识好歹,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赵阔却懒得再说,干脆抢上前去,要将赵丰诚救下来。
赵瀚怎能忍,他竟也早有准备,从桃树后抽出一柄钢刀,唰的一声,砍向赵阔。
赵阔举刀隔开,就势还了一刀。
霎时间,刀光闪闪,刀声嚯嚯,两人舞动手中钢刀,紧斗在一起。
就见寒光凛凛,冷气森森,两人刀法武艺一师所传,彼此之间熟识对方招式,往往对方一刀刚使出,已知下一招,彼此本领又都相仿,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赵瀚暗想:“我底盘稳重,他灵活多变,似此斗法,不到三百招外分不出胜负。需想个法子引他露出破绽。”
于是故意用力过猛,一刀斫去,砍了个空,身子不禁往前晃了晃。
赵阔见了,不由大喜,觑准破绽,将身一定,钢刀往下一按,借力打力,顺势一绞,赵瀚钢刀顿时拿捏不住,脱手飞出。
赵阔倒转刀锋,伸出左手就要来拿赵瀚。
这一招本是他们同门学艺练习时常用的招式,若是一方败北,另一方自然将刀收转,同时出手相扶。
赵瀚早知他的行动,身子在空中一使力,腰部一挺,一个怪蟒翻身,反手抓住赵阔的左手,同时飞起一脚,踢中赵阔持刀的手腕,将刀踢落。
右手却从身下穿过,来了个燕子穿云式,一拳打在赵阔胸口。
赵阔就觉胸口似被巨石砸中,剧痛无比,大叫一声,连退了数步。
赵瀚站立如松,冷哼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阔只觉气血一阵翻腾,一口鲜血涌至喉头,又强忍着咽下,咬牙道:“除非是从我尸体上跨过去,不然休想伤他一根毫毛。”
赵瀚冷喝道:“拿下。”
便有几名大汉冲上前来,要拿赵阔。
就在这时,突然间,天地变色,狂风大作,乌云蔽日,似一块黑色幕布从山谷上空压下来。
桃花被狂风席卷,化作漫天花雨,飘飘扬扬。
六爷陡然从石凳上站起,颤声道:“桃花谷数百年不曾有此怪异天气,难不成今日所做的事惹了天怒?”
赵瀚大声道:“赵丰诚乃是妖人,就该早早除去,平息天怒。”
说罢,抢过巨汉手中的法刀,一个箭步,蹿至桃树前,举刀往赵丰诚脖子上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