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劫气在洞穴中呜咽流转,如同古神垂死时不甘的呼吸。对峙的两人,一者灰衣染血,面具下的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一者劫气缠身,眸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决绝。
时间仿佛被这极致的杀意与沉重的喘息拖拽得缓慢。
沈墨双拳上的灰白劫气与暗紫雷光不再稳定流淌,而是如同沸腾的稀粥般翻滚、碰撞,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刚刚初步成型的劫海雏形,在强行催动和承受银白刀气斩击后,传来阵阵撕裂般的悸痛,仿佛随时会重新崩解。但他不能退,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是彻底被“清除”的命运。
噬序者微微调整着呼吸,扭曲的左臂垂在身侧,仅凭右手稳定地持握着那柄水银光泽黯淡的短刃。他体内那股“秩序”属性的灵力正在与侵入的劫气激烈对抗,每一次灵力流转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面具下的脸或许已经苍白,但眼神中的专注与杀意却凝如实质。
他知道,眼前的“污染体”虽然境界低微,战斗方式粗粝疯狂,却拥有着某种难以用常理揣度的韧性,以及对这极端环境得天独厚的适应性。拖延下去,对自己不利。
必须速战速决,即便付出更大代价。
“秩序·凝刃。”他低喝一声,声音干涩沙哑。右手短刃上的水银光泽骤然收缩,尽数汇聚于刃尖一点,凝成一颗米粒大小、却刺目欲盲的纯白光芒!与此同时,他周身的气息再次跌落一截,显然这一击消耗巨大。
那点纯白光芒出现的瞬间,沈墨心脏猛地一抽!一股强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危机感轰然炸开!那光芒中蕴含的“秩序”与“净化”意味,强烈到让他心口的劫海雏形都为之颤栗,仿佛遇到了天敌!
不能让他发出这一击!
沈墨眼中厉色爆闪,不再犹豫,双拳猛然对撞!
“劫海·倾!”
他将刚刚稳定下来的劫海雏形中,超过七成的劫气储备,连同掌心道骨中被强行刺激出的最后一丝狂暴雷意,毫无保留地、不计后果地引爆、轰出!
不是凝聚成刃,也不是引导牢笼,而是最简单、最粗暴的——能量洪流!
一道混杂着灰白劫气、暗紫雷光、甚至夹杂着一丝丝从古神脐眼环境中汲取而来的暗红血气的粗大光柱,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冲向噬序者!光柱所过之处,粘稠的劫气被裹挟、卷动,形成一道毁灭性的浪潮!
这是沈墨此刻能发出的、最强的一击,也是赌上劫海稳定、甚至自身根基的一击!
噬序者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对方竟敢如此疯狂,将刚刚成型、远未稳固的能量核心如此挥霍!这完全是不顾后果的同归于尽打法!
他手中那点纯白光芒刚刚凝聚到极致,正欲发出“秩序·净灭”的绝杀一击,沈墨的能量洪流已至面前!
“哼!”
噬序者冷哼一声,不得不提前释放!纯白光芒脱离刃尖,化作一道纤细却凝练到极致的白线,无声无息地切入咆哮而来的能量洪流之中!
“嗤——!!!”
没有爆炸,没有轰鸣。白线所过之处,那狂暴混乱的能量洪流竟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被整齐地一分为二!蕴含其中的劫气、雷光、血气,在白线蕴含的极致“秩序”与“净化”法则面前,迅速崩解、消散,化为最基本的能量粒子!
这一击的威力与特性,恐怖如斯!
然而,沈墨这不顾一切的洪流冲击,虽然被从中切开,但数量实在太庞大了!被切开的两股能量并未完全湮灭,依旧挟着残余的威势,如同两条失控的怒龙,狠狠撞在了噬序者身体两侧!
“砰!砰!”
噬序者身体剧震,护体灵力瞬间被冲垮,那件破损的内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裂纹迅速扩大!他闷哼一声,嘴角有鲜血从面具下沿渗出,持刃的右臂也微微颤抖。更重要的是,那两道残余能量中蕴含的劫气侵蚀,再次突破防御,灌入他体内,与之前的劫气里应外合,疯狂破坏着他的灵力回路和脏腑!
沈墨也不好受。劫海被瞬间抽空大半,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与空虚感,整个人如同被掏空,眼前发黑,耳中嗡鸣,几乎站立不稳。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目光死死锁定着身形摇晃的噬序者。
就是现在!
他左手猛地探入怀中,不是取符,而是抓住了那枚仅剩的、已缩小至枣核大小的暗红心核!一股决绝的意念传递过去。
心核似乎理解了他的意图,微微震颤了一下,然后……主动碎裂!
最后一丝精纯的、蕴含着古神心血生机与法则烙印的能量,毫无保留地涌入沈墨心口那濒临崩溃的劫海雏形!
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甘霖,即将熄灭的火堆投入猛油!
劫海雏形疯狂旋转、膨胀!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凝练、甚至带着一丝古老威严气息的暗红色劫气,混合着残存的灰白劫气,轰然爆发!
沈墨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双眼瞬间被暗红与灰白交织的光芒充斥!他的皮肤表面,那些瓷器冰裂般的纹路骤然加深、蔓延,甚至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泽!一股暴虐、混乱、却又带着某种沉重悲怆的恐怖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他借助古神心核最后的力量,强行进入了某种不稳定的、临时的“超载”状态!
代价是:劫海雏形结构受损,未来修复艰难;身体加速异化;寿元册上的数字疯狂跳动,瞬间减少了五日——余寿六十五日!
但换来的是,短暂爆发的、远超他当前境界的力量!
“死!!!”
沈墨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已出现在因内外交困而动作迟滞的噬序者面前!他的右拳不再是雷光,而是覆盖着一层粘稠如血、燃烧着暗红火焰的劫炎!拳头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那极致的“腐朽”与“终结”之意灼烧得扭曲!
噬序者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骇然!他想要闪避,想要格挡,但体内肆虐的劫气和受损的经脉让他动作慢了半拍!他只能勉强抬起短刃,横在身前!
“铛——!!!”
覆盖劫炎的拳头狠狠砸在短刃上!这一次,不再是能量对抗,而是最直接的暴力碰撞!
短刃发出凄厉的哀鸣,那点水银光泽彻底熄灭,刃身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然后……崩碎! 拳头余势未竭,重重轰在噬序者的胸膛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噬序者胸口的金属内甲彻底凹陷、破碎!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洞穴内壁上,将那蠕动的“肉质”墙壁砸出一个深深的人形凹陷!大口的鲜血从面具下喷涌而出,其中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他挣扎着,想要从凹陷中挣脱,但浑身骨骼不知断了多少,灵力彻底溃散,劫气在体内疯狂破坏,生机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 沈墨站在原地,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胸膛剧烈起伏,口鼻间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暗红色的火星。他身上的异象正在快速消退,皮肤表面的暗红纹路缓缓隐去,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下来。超载状态结束,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涌来的、几乎将他淹没的虚弱、剧痛和灵魂层面的极度疲惫。 劫海雏形黯淡无光,旋转近乎停滞,仿佛随时会消散。右手臂传来仿佛要寸寸断裂的痛楚。 但他赢了。 他踉跄着,一步步走向那个嵌在墙壁里的噬序者。 噬序者面具已经碎裂了一半,露出一张苍白、年轻却充满死气的脸,嘴角不断淌血。他的眼神不再冰冷,反而有些涣散,但依旧死死盯着走近的沈墨。 “咳……呵呵……”他咳着血,发出低沉的笑声,充满了讽刺与某种解脱,“劫气……污染……古神余孽……果然……是最大的……‘失序’……” 沈墨停在他面前,俯视着他。 “你们……到底是什么?”沈墨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噬序者……天道的……清道夫……清除一切……‘失序因子’……”噬序者断断续续地说,生命力在快速流逝,“你……是最高优先级……不会……只有我一个……” 他涣散的目光,似乎穿过了沈墨,看向了洞穴深处,那不断滴落暗红液体的脐带和沸腾的血池。 “古神……脐眼……原来……最后的‘余响’……藏在这里……消息……必须……传回……”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气息。那双逐渐黯淡的眼睛,依旧望着洞穴深处。 沈墨沉默地站了片刻,然后伸手,扯下了对方腰间一个不起眼的、似皮非皮的黑色小袋。又摸索了一下,从对方破碎的内甲夹层中,找到了一枚指甲盖大小、刻着复杂银色纹路的金属片。 他没有时间仔细检查,将东西塞入怀中。然后,他转向洞穴深处,那个血池和垂落脐带的方向。 噬序者临死前的话,让他心中警铃大作。这里并非绝对安全,对方很可能有某种方式传递信息,或者……不止一人。 此地不宜久留。 他必须立刻离开古神脐眼,回到地面。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 洞穴深处,那一直缓慢蠕动、滴落液体的脐带,忽然齐齐停止了动作! 整个洞穴的“肉质”墙壁,猛然剧烈收缩、痉挛!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庞大、更加清晰、更加……鲜活的悲怆、愤怒、不甘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巨兽,轰然从血池深处、从每一寸洞壁中爆发出来! 那不是残留的气息,那是……即将彻底消散前,最后、最强烈的一次回响! “吾血未冷……吾道不孤……” 苍茫、古老、仿佛来自无尽岁月之前的宏大低语,直接在沈墨灵魂深处炸响! “后来者……承吾之血……负吾之劫……当破此囚笼……” “以脐为契……烙印汝身……持此烙印……可感应……其余‘余响’之地……” 随着这最后的低语,血池骤然沸腾到极致!所有垂落的脐带同时崩断!断口处,喷涌出磅礴的、暗红如血的精纯能量,这些能量并未散开,而是在空中汇聚、压缩,最终化为一点拳头大小、凝练到极致、散发出洪荒气息的暗红血滴! 血滴如同有生命般,划过一道弧线,无视了沈墨的一切防御和反应,直接没入了他心口那黯淡的劫海雏形之中! “轰——!” 沈墨浑身剧震,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投入了熔炉!劫海雏形被这滴精血强行注入、改造、稳固!那些受损的结构被迅速修复,甚至变得更加复杂、坚韧!整个劫海的规模虽然没有扩大,但质量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核心处,一个微小的、暗红色的脐带状烙印缓缓成型,与周围的劫海纹路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一段信息流入他的识海:是关于如何感应、寻找古神尸骸其他关键节点(余响之地)的模糊方法,以及这“脐眼烙印”的简单用途——它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天机,干扰天道对沈墨的锁定,同时也会让他与古神尸骸的联系更深。 这是古神残留意志,在彻底消散前,给予他这唯一的“继承者”的最后馈赠,也是最后的……枷锁。 当一切异象平息,血池干涸,脐带枯萎,洞壁的蠕动也彻底停止,变得如同真正的岩石般死寂。那股萦绕不散的悲怆意志,也如烟云般消散。 古神脐眼,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彻底“死”去了。 沈墨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感受着心口那全新的、蕴含着磅礴力量却也带来更沉重宿命的“劫海”与“脐眼烙印”。 他抬起头,望向洞穴入口那垂落的劫气帘幕。 来时,为求生。去时,已背负更多。 没有时间感伤或迷茫。噬序者的同伙可能随时会到。 他必须离开。 挣扎着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洞穴深处那干涸的血池和嵌在壁上的噬序者尸体,沈墨转身,拖着沉重疲惫、却仿佛被重新注入某种坚定意志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向那象征着未知与危险的洞口劫气帘幕。 尸骸州,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