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杨靖恩顺风顺水、踌躇满志的时候,研修生中开始产生许多不和谐的元素。包括领导层,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分歧。
在一个集中学习的例会上,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观点暴露无遗。
副班长吕东生,先做出忏悔性的发言:“我离家出走,不知道算不算逃兵,算不算是有历史污点的人。这里,我不想说出走的动机和回来的原因,只想说回来以后,F国东家是怎么对待我的。我回来后,全家人都没有责怪我,让我很感动。不管你们怎么看待我,我还是要说,人是有感情的,特别相处久了之后,更能体会出来。F国东家家里有三个常和我玩的孩子,非常惦记我,他们告诉我,自从我离家出走之后,每晚都不愿睡觉,站在门口喊‘吕桑,你去哪里?’我敢说,这些小孩,包括他们的父母喜欢我、包容我,不是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好处,而是对我,对我们的国家,有一种好奇。他们都没有去过我们国家,对我们国家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都想去我们国家走一走、看一看,我觉得很正常。”
班长汪贤德接着发言:“我重点说,我们的队伍中,有人为F国的老板提供我们研修生活动的情报,以致我很难开展工作,我警告那些人,小人永远是小人,圣人永远是圣人…”
沈笙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追随班长似的,急忙附和:“肯定有人向F国老板告密,我们上次针对工作时间超长,提出抗议之后,宫川有一个星期待我不如从前了。”
会议进入短暂的冷场,吕东生环视一下大家,忍不住说开了:“我再说几句,我知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副班长,但我觉得,我们目前的一些做法,偏离了研修生的轨道,政治风气太浓,我们不是地下工作者,能有什么秘密可告,再说,我们抗议了F国老板,还指望F国老板拍手叫好吗?如果大家神秘兮兮,互相猜疑,互不信任,最终只能离心离德,不欢而散…”
沈笙楠像只疯狗,不咬人一口,心里不甘。他把矛头指向杨靖恩:“我昨晚跟桥本吃饭,他说杨桑煮菜放糖,吃饭有时也放糖,中国人是不是都这样?我当时就反驳他,杨靖恩的祖先不知来自哪个部落,*国人没有谁这样。从桥本的谈话中得知,杨靖恩天天炒菜,他这样做,我认为是讨好F国老板!”
杨靖恩想不到,自己会被沈笙楠推上风口浪尖,非常的恼火。他不能容忍沈笙楠给自己泼脏水,只见他这样反驳道:“既然说得那么具体,我也不想沉默了。我没有沈笙楠那么伟大,一言一行都能代表*国人;也没有像沈笙楠那样来自大都市,见多识广,油头粉面,左右逢源,我喜欢吃糖,完全是自己的兴趣爱好,我代表不了*国人;我没有像沈笙楠那样神通广大,天天陪老板出去吃大餐,甚至陪我的老板吃饭,我都没有这种福气和能耐,我天天炒菜,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我不炒菜,我吃什么?我吃不惯F国人的菜怎么啦?难道这也有错吗?”
杨靖恩说话很激动,貌似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令在场的研修生个个伸长脖子。
“我来说几句,”平时沉默寡言的熊国才,清了清嗓子,用带点广东白话的口音语气说道:“我觉得杨靖恩能炒菜是好事,自己炒菜自己受益,自己做自己可口的饭菜有什么不可以?我就没有这种条件,要有,我也干。把这种事也说成是讨好F国老板,太夸张,太离谱,太牵强附会了,我不赞成!”
熊国才的话,打破了沉闷的僵局。会场上传出几声阴阳怪气的笑声。
汪贤德继续说道:“大家别忘了,我们现在是身在它乡为异客,必须团结一致,共同对外。我这样做,是为大家好。大伙理解也行,误解也罢,但我要说,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其实,这是变相内部整顿的一个缩影。通过这种整顿,才会产生一致对外的张力,这是一种整合力量的前奏。要对付G县农业交流协会,汪贤德非常需要这种张力。
很快,研修生与G县交流协会的矛盾,从生活上的磕磕碰碰,上升到不可调和的政治斗争。
8月18日,正值*国**省研修生集中培训的日子,他们先在G县青年会馆集中,然后开往“G县县立天草青年之家”,
与墨某哥、菲某宾研修生会合,进行毕业前的最后一次培训。
这次培训,为三国研修生揭露F国G县交流协会丑闻,抗议F国借用招收研修生之名,获取廉价劳动力的丑行,创造了有利条件。
以*国研修生为主心骨的抗议队伍,经过几天的精心策划,终于在8月26日傍晚初步形成。
抗议队伍共48人,其中*国18人,菲某宾28人,墨某哥2人。
筹备工作基本落在*国研修生身上,因为*国研修生在组织能力、语言表达水平上表现出绝对的优势。
*国研修生为菲某宾、墨某哥研修生在头巾上写“必胜”、在衣衫上写“尊重人权”等字样,在横幅上写“农业研修抗议团”、“F国政府要主持正义”等等。
除此之外,*国研修生还作了周密的分工,指定3位同学起草、翻译《抗议宣言》;指定3位同学负责给媒体打电话报料,通知G县知名的报社、电台、电视台等重要媒体;指定5位同学,私下根据某影视片插曲,改编成《研修生之歌》,矛头直接指向农业交流协会田宗男会长,歌词大意是: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宗男的末日已经来到;
弹起我亲爱的五弦琴,
讲起那辛酸的故事;
抱着满腔的希望,
为建设我们的家园,
踏上F国列岛,
象掉入吃人的魔坊;
一年的农业研修,
弟兄们历尽万苦,
长年累月受折磨,
我们的腰要累断了;
我们睡牛棚、饿肚皮、流大汗、洒热血,
我们的斗争快要胜利了,
宗男就要完蛋了,
就要完蛋了。
一切准备就绪,示威游行一触即发。
8月27日早上升旗时,*国、菲某宾各派两名研修生夺取本国国旗,之后由吕东生宣读《抗议宣言》,最后沿着公路示威游行。
这事很快惊动F国人。游行队伍行走不久,便有方方面面的F国人出面拦截,首先是来路不明的人拦截,然后是全副武装的警察拦截。但由于游行队伍庞大,研修生们的态度强硬,F国警察怕涉及国际事复杂问题,悄然退出对峙现场。
直到G县政府国际科的工作人员和交流协会会长田宗男出面,游行队伍才停止前进。
通过交涉,田会长使出缓兵之计,答应与研修生对话谈判,并调来大巴车将游行人员送回青年之家。
对话谈判的焦点,集中在劳动时间上。研修生方提出:“每周五天工作制,每天工作八小时,超时部分按工时计酬。”
田会长避而不谈工作事情,首先携副会长钟英诏向研修生们道歉。
钟英诏先向大家鞠躬,而后缓缓说道:“诸位,协会平时对大家关心不够,没有及时掌握大家的工作、学习、生活动态,导致产生很多误会,在此,我代表协会理事及各位的奥拓桑(父亲)向你们表示道歉,并妥善处理我们之间的矛盾。”
“请问会长大人,我们一天工作十几小时,像牛马一样地拚命,超时的部分如何计酬?”研修生代表提出问题的实质。
田会长翻转几下眼镜后面贼溜溜的小眼睛,小心翼翼地说:“你们提出的问题,确实让我为难。请问,星期六、星期天是你们的家人,逼着你们去工作的吗?你们每一天的工作,是不是和家人一起做?有没有他们收工了,还给你们继续干?”
“我们承认,没有被强迫。但如果我们不去做,家人就不会给我们好脸色。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有良心的,我们不敢在主人收工前提前收工。有一个问题提醒会长,家人做工是为自己做,我们做工是无尝的,”又一个研修生代表反驳田会长。
“我也提醒你们一句,你们出国前,是不是签署一份合同,有一款是:‘和东家同吃同住同劳动?’在待遇问题上,是不是有一款:‘每月两万*元零用钱’?”田会长据理力争。
“合同中没有规定劳动时间,我们不知道,经济高度发达的F国,国民的劳动时间那么长。那是不平等条约,是你们精心设计的圈套。”研修生代表针锋相对。
“我们交流协会,一直照章办事。中国有句成语,叫秋后算账,你们这样做,我无法满足你们的要求,”田会长如是说。
“既然你们没有诚意,我们只好请求全员提前回国,并向我们的上级提供一份报告,如实反映我们在F国的遭遇。”班长汪贤德使出最后的招数。
“提前回国可以考虑,回国前,先回各自的东家,等办好相关手续再通知大家。至于回国后做什么,那是你们的事情,”田会长毫不妥协。
谈判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国研修生陆陆续续被东家接回家中。队伍分散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因为研修生们相距遥远,没有交通工具,没有通讯工具,不便沟通与交流。
接下来,*国**省研修生一行,开启提前回国的通道。
8月31日,*国**省研修生一行18人,乘坐MU514航班,从C空港起飞,18:50徐徐降落在虹桥机场。结束为期不满一年的研修。
这18名研修生,虽然最终不能撼动G县农业交流协会的根基,但却搅动了F国的一潭死水,也惊醒了修生研们长长的一场恶梦。
抗议事件最终由江贤德、吕东生汇报到省农业厅,触动了高层领导的神经。从此往后,**省再也没有向F国派遣农业方面的研修生。
抗议事件没有向外界泄露,只局限于省农业厅的领导层知道,至于输送研修生的市、县,更没有留意到研修生提前回国,瞒以为是研修生学成凯旋,浑然不知派出去的研修生,在F国的遇到那么多不公平的待遇。





